这就是政治整体如何被一种人类学全面阐释,而这种人类学只知道一组对立:成熟人类和幼稚人类的对立。前者建立传统,也忠于传统;后者梦想自我更新,但往往走向自我毁灭。观念上更加考究的《民主欧洲的犯罪倾向》记录的正是上述语域的转换。"无制约的社会"(limitless society)这一主题以最简洁的方式总结了大量同类文章的内容,这些文章在"民主人"一个形象下塞进了超级市场消费者、拒绝摘下头巾的年轻人、要求养小孩的同性恋伴侣。最主要的是,它总结出的双重变形让我们看到,民主如何到今天既变成催生社会同质性形式(过去只有极权主义才能解释该现象)的罪魁祸首,又变成内在于资本主义逻辑的自我增生之源头。于是,"无制约社会"这一主题代表了法国人重新解读民主双重约束的最终成果。双重约束理论将好的民主政府与政治民主生活以及大众个人主义的双重剩余对立起来。法国的重读压制了这些对立面之间的紧张关系。民主生活变成对商品、少数族裔权利、文化产业和实验室出生的小孩等持漠然消费态度的非政治生活方式。它被单纯地跟"现代社会"等同起来,与此同时也就被改造成一种同质的人类学构造。二十年前积极提倡世俗的共和主义教育制度的旗手们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民主罪恶最激烈的抨击者,这一事实显然不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正是在围绕教育问题的争论当中,一些关键词--共和、民主、平等、社会--的含义才发生了重大改变。昨天的讨论焦点是共和国教育体制特有的平等问题以及这种平等与社会不平等之间的关系。今天关注的目光只集中于知识的传输过程,以及如何将它从民主社会内部产生的自毁倾向里解救出来。今天传来传去最后传递的,以及米尔纳嘴里"犹太人"所代表的,就只是家庭出身的原则,性别区分和亲缘关系的原则。 这样一来,那些要求子女"学习法利赛教派(Pharisees)思想"的家长在今天就可以承担把孩子们从社会秩序的家庭式再生产手中夺回来的共和国家庭教师一职。而好的政府,与民主的腐败相对,再也不需要暧昧地固守民主之名。它曾经的名字是"共和制"。但"共和制"最初指的并不是法制政府、人民政府,也不是代议政府。从柏拉图开始,"共和制"就被用来指代保证人类族群繁衍不受其自身对个体利益和集体权力不断膨胀的欲望侵蚀的统治机构。这就是为什么共和制可以拥有另一个名字,这个名字秘密地、但同时决定性地贯穿于民主罪恶的展示当中:如今的好政府重新发现了过去它为民主之名而放弃的名字。这个名字就是牧羊人的统治(pastoral government)。于是,民主罪恶的根源就在于这最初的一幕:它忘记了牧羊人。 不久前,一本名为《牧羊人的谋杀》(Le Meurtre dupasteur)明确地阐述了上述观点。这本书有一个不容置疑的优点:通过阐明《民主欧洲的犯罪倾向》作者统一性和总体性的逻辑,为"世俗的共和主义学校制度"的拥护者们反复引用的"超越性"赋予了一个具体的形象。书中写道,民主个体的苦恼在于人们丢失了能够统一"一"和"多",在个体与全体之间建立联系的标准。这个标准不能以人类的约定俗陈为基础建立起来,而只能交予神圣的牧羊人负责,他照顾整个羊群的同时,也看护每一个成员。该标准通过一种民主言论永远无法得到的力量显示自身,那就是神的声音(the Voice)。全体希伯来人在大火之夜都感受到了这种力量。而他们的牧羊人摩西被赋予了独一无二的责任,负责聆听神的教诲,解释神的语言,再根据它组织安排自己的子民。 这样,一切麻烦都可以用"民主人"特有的邪恶以及忠于血缘法则的人和背叛血缘法则的人这一基本区分来简单解释。攻击血缘法则首先等于攻击羊群与他们的父亲以及神圣牧羊人之间的联系。贝尼·列维(Benny Levy)告诉我们,近代人用人-神(man-god)或人民-王(people-king),用人权这一无制约的人类形象取代了神的声音。而民主主义理论家克劳德·勒福尔又把这一无制约的人类形象变成了一个空位的占有者。统治我们的不再是"面向摩西的声音",而是"取代已死上帝的人"。但后者能够实行统治的唯一前提是利用在空虚中迷失人群的苦恼,为他们提供"一点点可怜的慰籍"。而这空虚的王国也就等同于民主主义、个体或消费的统治与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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